淨食就像一副軛，規範我們的日常選擇。有些食物被認為「優良」與「天然」，可以用來「排毒」，清除所有堵塞動脈（據說也會撐緊泳衣）的壞食物。名人列出他們的「罪惡」嗜好或「作弊日」菜單。在網紅口中，一碗花椰菜是「植物基良食」，滿是糖的穀麥片則為「毒藥」。該類型語言為日常決策沾染上不必要的善惡之分色彩。

註冊營養師兼熱門播客節目《食物心理學》（Food Psych）主持人克莉絲蒂．哈里森（Christy Harrison）痛斥這種新文化，認為更像是「對健康應該是什麼樣貌表現出一種故作清高、完美主義和帶有歧視的想法」。營養很重要，但是把食物當藥（或毒）的觀念，會讓人陷入各種困境。「它暗示持之以恆選擇『對』的食物，可以治癒或預防所有疾病，而吃某一類食物則勢必損害健康。」哈里森寫道：「過分強調日常生活中的食物選擇，不但不會使人變健康，反而會對食物過度執迷，對健康過度恐慌。」

事實證明，持續的剝奪感會引發焦慮，還可能導致過度放縱，引發更多羞愧輪迴。正如《節食倖存者手冊：飲食、接納與自我照顧的 60 堂課》（The Diet Survivor’s Handbook: 60 Lessons in Eating, Acceptance and Self-Care）共同作者茱蒂絲．麥茲（Judith Matz）的說明，即使只是想到某些東西會被沒收，就足以導致人們暴飲暴食。倘若有人說，從明天開始再也不能吃冰淇淋，你會怎麼做？你會去攻占附近的冰淇淋店。從心理觀點來看，得不到的東西我們就會想要。「這沒什麼不對，是人之常情。」麥茲告訴我：「豐足能安撫人心，我們知道東西想要就有，就像水一樣，你不必為它傷腦筋。」

絕對的指導方針、完全捨棄某些食物種類，也會導致營養缺乏。例如，實行低碳飲食的人可能會出現活力不足和腦霧，因為碳水化合物是身體能量的來源。又或者，就像淨食般，對飲食的信念會愈來愈頑強好勝。界限不斷收緊：排除的食物種類愈來愈多，可能因此引發強迫症。一開始只是敵視高度加工的食品，然後是肉和魚（更難攝取到蛋白質），然後是乳製品（危及鈣的攝取），然後是全部的糖⋯⋯直到只剩下高麗菜和咕咕叫的肚子。

追求完美受到人們的讚賞，儘管許多飲食超級嚴格的人飲食失序。但是，壓力是意料中事，因為女性的身體從小就受到審視，而隨著年齡的增長，她們也更容易受到食物相關訊息的影響。看看媒體是怎麼緊盯賽琳娜．戈梅茲（Selena Gomez）的體重變化，或是已故戴安娜王妃的身體（從她 19 歲開始！），我們就不難理解女性身材的重要。

再者，受到藏在個人責任裡的殘酷訊息所影響，我們因而相信，如若有人生病或變胖，那是因為他們做錯了事。他們不夠努力。今天的「惡食者」是昨天的吸菸者：也許是你活該。

想要吃得更健康並沒有錯，飲食規則花掉太多腦力才是問題。WW（前身為 Weight Watcher）2021 年推出由電視主持人詹姆斯．柯登（James Corden）代言的廣告，就在影射這種執迷。柯登說，只要看他的身體就知道他是「壞男孩」，他承認自己滿腦子想的都是WW的食物監控系統「聰明點數」（SmartPoints）。「我整天都在想點數：那個是多少點，我要查點數，我超過點數了，我還沒達到點數，我得到免費點數，」他連珠砲似的對臨床心理醫師說：「而且，原來我根本不曉得點數是什麼，到底什麼是點數？」這位喜劇演員快要抓狂，他永遠無法搞懂這種想像中的熱量計算器。

WW 還是自稱「養生」企業，但這個名詞多少已變成飲食的同義詞。這支影片的標題〈詹姆斯．柯登怎麼減掉 20 磅？〉清楚點出正題，就是減重，從中再次看到一家成功「養生」公司的行銷勝利，賣給我們一種在持續消費中大量耗神的東西。我們計算點數、迷失在《美麗境界》（Beautiful Mind）的數學世界裡，也捨棄了用來追求健康生活的時間。這些腦力倘若能用來落實長期計畫、加入讀書會、陪伴孩子，生活一定會更好。但是，如果商家真的賣這個，還是那句老話：他們能得到什麼好處？

本文摘選自《失控的養生》，天下雜誌集團─康健出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