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世紀前的「後山」山區,山高谷深、萬徑破碎,唯有飛鳥得以掠過。但是那時卻有一支六、七人的隊伍,簡略改裝一部軍用卡車後,便載著藥品、罐頭與牛奶上路,把健康與福音帶給原住民朋友。
六十年後,這支「山地醫療巡迴隊」已經在花蓮的土壤生根,成為東部最具規模的門諾綜合醫院。如今翻閱那段醫療拓荒史,許多人會驚訝的發現,當初帶領醫護人員走過篳路藍縷時光的,不是德高望重的大醫生,也不是地方上的小仕紳,而是一位與臺灣毫無淵源的美國青年。
從少年到白頭,薄柔纜(Ronald P. Brown)將人生最精華的時光都投注在臺灣,直到退休後才正式返美長住。回去的理由只有一個:不願成為臺灣醫療的負擔,儘管那時還是靠著許多人捐助才買得起鄉間的房子。
「對我來說,這四十年只不過是一股渺小的微聲盼望而已。」高齡八十八的薄柔纜,在最近一次回臺旅程上,如此謙虛的道來。
繼承父業,實踐宣教行醫理想
薄柔纜的父親薄清潔是一位旅行宣教師及醫師,在宣道會沒有足夠資源下,他自力向社區教會募款,隨即飄洋到中國河南定居。
二十世紀初期,正是戰火蔓延的時代,薄清潔奮力設置了門諾教會、聖經學院以及綜合醫院,妻子瑪麗亞則在當地教導婦女識字,村人對這位能夠字正腔圓說著ㄅㄆㄇ的洋人,無不稱奇。
兵荒馬亂中,薄家的長子、次子相繼死於瘟疫,直到民國十五年,么兒薄柔纜誕生,不僅薄氏夫妻欣喜若狂,黃河兩岸的百姓也津津樂道。
儘管兒時互鬥蟋蟀的生活樂趣無窮,但烽火連天,薄柔纜輾轉到河北通州、韓國平壤求學,最後在中日戰事前夕回到美國接續學業。而薄氏夫婦則堅持留在中國,想不到遭日軍以間諜罪名關進集中營裡。
獄中,他們安慰獄友、醫治瘟疫,更把僅有的糧食分給病弱弟兄,為他們帶來生的希望。兩年後,日軍釋放這批平民,薄清潔重行回到高粱之地,但沒多久國共內戰再起,薄氏夫婦不得不向心愛的中國告別,返回美國與兒女團聚。
看著父母為異國同胞無怨無悔,成就一生志業,薄柔纜說:「我的父母,是我觀察人世的榜樣,我的一生,也就是一段信心旅程。」年幼的他,早已默默將這份感動收藏在心底,等待他日繼承父業。
醫療替代役,從三年變四十年
後來,薄柔纜果真進入芝加哥大學醫學院就讀,還在一場活動有幸碰上曾在非洲行醫的史懷哲,薄柔纜告訴他:「我想去中國行醫。」史懷哲詫異的說:「什麼?那邊的民族主義情緒非常強烈,但你想去的話我還是鼓勵。」薄柔纜聽了後興奮地告訴未婚妻蘇菲,蘇菲自然全心支持。
畢業後他在醫院擔任住院醫師,當時韓戰白熱化,他被徵召上第一線,但基於宗教和平主義的立場,他堅決不上陣,便改服替代役。當時遠在太平洋另外一頭的臺灣正好需要一位醫師,心中原先所嚮的中國又處於封閉狀態,薄柔纜便自告奮勇到這座陌生小島了。任誰都沒料到,這役期原是三年,但他一待,就是四十個寒暑。
初到臺灣,是由臺灣門諾會的主持人高甘霖接待,他在民國三十八年由中國渡海來臺,並到東部服務,薄柔纜之後便跟著他前往花蓮。未料,高甘霖意外成為他第一位病人。
那天,高甘霖喊著肚子痛,但因為缺乏儀器,薄柔纜無從診斷,只能先請當地醫師提供兩千毫升的靜脈輸液。那位醫生說:「沒問題,我剛剛已經給他注射二十毫升的維生素B、C了。」薄柔纜說:「不,我說的是靜脈輸液。」那醫生疑惑道:「那是什麼?」
訝異之餘,薄柔纜又向他打聽到附近省立醫院有X光機,於是連忙請人將高甘霖抬過去。一路晃盪後總算到了,薄柔纜才發現這裡的X光機跟牙科沒什麼兩樣,試拍一張果真徒勞無功。拖到後來高甘霖都十二指腸潰瘍穿孔了,才被飛機載往臺北治療,薄柔纜也因此明瞭花蓮的醫療條件有限。
【文字/黃重豪】
【攝影/劉威震】
【完整內容請見《Life Plus熟年誌》 2015年1月號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