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阿婆」是位傳統的客家人,刻苦耐勞這四個字,就像紋身般的烙印在她的血脈裡無法自拔,年輕的時候的她家裡很窮,以以物易物的方式將她嫁給了阿公,但初人妻的她,嚐到的不是新婚的喜悅,而是一家生活的沉重負擔,甜蜜的負荷只是書上的形容詞顯而未見,少喫無著、仰屋興嗟才是她生活的最佳寫照。

抱著打斷牙齒和水吞的客家打疊精神,阿婆夙興夜寐不停的工作,白天種田、晚上編草蓆、修改衣物,在這一畝見方不到的小小天地中,她撐起了一個家,茹苦含辛地養育了六個小孩。

阿婆不信神佛,她只相信「只要努力,所有的苦難終將會過去。」這是她一貫的信仰,也是她維持生命力之不二法門。

隨著時間之遞嬗,「家」開始慢慢的有了她想要的樣子,不用雕梁畫棟,勿需矞皇典麗,只要能安居樂業、喜樂平安那就足矣。

現實的生活不是童話,幸福美滿又談何容易,現實的殘酷就像冰冷的浪濤,不斷地拍打著她的生活,喜樂、平安就好像遙不可及的太陽,如此的虛晃飄渺。過了沒幾年安逸的日子,窒礙的人生又再度展開。


「癌」這玩意絲毫無顧阿婆之的意願,而任意盤踞在其胸懷,移除亦或與之同在,成了阿婆心中的難處,倔強如往的阿婆選擇奮力以待,剷除成了她還擊癌症嘲諷之最佳答案。

從此她成了「少奶奶」一族,醫生曾問她:「要重建嗎?」阿婆灑脫的說:「孩子都大了,真的都沒在用了,做個假的做什麼?」對於她如此豁達的答案,我們體悟到「癌」只有侵犯到她的身體,而她的健康心靈一直都在。

術後的治療令阿婆原本就瘦弱的身軀更顯得枯槁,凹陷的臉頰、蠟黃的肌膚、憔悴的神情,令她一下老了好幾十歲。她望著鏡中那老嫗,莫然地苦笑著:「只要活著就好。」

從此阿婆每天運動、生機飲食過著如僧似侶般的修行生活,漸漸的她豐腴些、開朗些,若不是還看得見她胸前的疤,我們會覺得這一切一如過往,而這場抗癌大作戰宛若始終不在。

阿婆每天早起灑掃庭院、餵養家禽、種種有機蔬果,日子過得平淡卻也處之泰然,然而惡運總喜歡在人稍加鬆了一口氣時又再度來襲。近年來阿婆有時會感到腸脹氣痛及腹部鼓脹等現象產生,起初我們總以為其為老人家消化不良所引起,或是因為年紀之增長而偶發之頻尿情形,阿婆自個也不以為意,到了後來發生了少量間歇性出血、糞便暗紅等症狀產生時,我們才驚覺到事態之嚴重性。

到了醫院檢查才赫然發現竟是「大腸癌」,而且已進入了第三期,這時大家都慌了,或許有人會認為反正阿婆之前也曾得過乳癌,並且抗癌成功,所以這次沒什麼好怕的,但事實上當初阿婆才四十好幾,正值年輕力壯之時,而現在的她已六十好幾,這次她真得有那體力與毅力可以與之抗衡嗎?

隨著阿婆的年紀的增添,加深了我們對其病情的害怕,後來經過大家的討論後,我們決定先帶阿婆去看中醫,以中醫的方式進行治療,於是我們採用人工接力的方式,每天都載著阿婆去中醫診所做艾炙、針刺等相關之治療,這樣的治療持續了快三個月之久,卻一直都沒有重大之改善。阿婆自己受不了了,央求著大家讓她開刀吧,她說:「縱使有什麼意外,老天爺讓我再多活了二十幾年也已經足夠了。」

於是在阿婆的堅持下,我們又再度回到了手術室外等候,一切宛若二十幾年前的那一天,唯一不同的是父親已從懵懂無知的小孩,變成了兩鬢斑白的成年人,而阿婆呢?依舊躺在手術檯上,只是青春不在。

手術室外的紅燈,讓我們就像正午時分,赤著腳踩在柏油路上等待綠燈通行那般的難以承受,「噹!」燈熄了,大夥撐大著如牛鈴般的眼,揪著一顆快要跳出嘴邊的心,剎時間牆上的秒針滴答的好清晰。醫生緩步地走出來了,告訴了大家:「手術很成功」大夥這才露出了笑容。

然而為了讓阿婆的大腸有足夠的休息的時間,醫生將兩端健康的大腸末端接了起來,造了一個臨時之「造口」,阿婆嘟嚷著:「真醜」。大姑姑笑著安慰她:「沒關係啦這只是暫時的,而且小時候阿姆都會幫我們把糞把尿,現在換我們來幫阿姆了。」小孫子也在一旁安慰著她:「阿嬤,你這樣好像糞金龜,好酷也!」甚至還在造口的口袋上幫她貼上了「好棒」貼紙,阿婆這才開心的笑了。

過沒多久過年了,那天大家忙東忙西的,圍爐的時候,一時沒注意到阿婆的口袋竟破了一個洞,頓時大家的臉上都冒出了三條線,阿婆更是尷尬的佇在那不知如何是好。

幸好當時小姑姑發揮其銳利的才智,逗趣的說:「阿姆,現在我們家變成了名副其實的黃金屋了,囝孫呀今年有賺大錢嘸?(台語)」大夥哄堂大笑,齊聲大喊著:「有喔!(台語)」連阿婆都跟著笑了出來,這也才化解了這次的圍爐危機。

其實術後最大的挑戰是術後的化學治療,許多了因為無法承受那樣的痛苦而放棄治療,但阿婆不認輸的精神讓她六十好幾了,卻依然可以戰勝癌症拼贏化療,這也讓我們這些後代子孫們,不得不佩服阿婆那鋼鐵般的毅力,其實大腸癌並不可怕,可怕的是當我們喪失了信心,那麼我們就會輕易的被它擊潰。

就在幾年前阿婆走了,享年七十九歲,感謝上帝讓她無病、無痛的離去,阿婆說她這一生無憾了也滿足了,而在她的身上讓我們學習到,人生只要永不放棄,那麼就能激發無限的潛能,這時就算是癌症也能輕易被擊敗的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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